如果有一本書,筆鋒游走在天人之際、大洋兩岸、新舊社會之間,寫盡近百年的風霜雨雪、世間萬象,你會不會覺得興味盎然?

如果有一本書,透過雪泥鴻爪,預言整個地球的走向,洞察驚人之變,敲響醒世的洪鐘,你會不會在悚然驚覺的同時,肅然起敬?

如果把這兩本書合在一起,那就是皖籍科學家、中國大氣物理學創(chuàng)始人,全球氣候變化研究的開拓者,中國科學院資深院士葉篤正先生。

“將來一定要把科學搞好”

葉篤正,祖籍安徽省安慶市,1916年出生于天津一前清道臺之家。這一年,中國有了第一份現(xiàn)代意義上的氣象記錄。

民國之時,中西思想?yún)R聚,新式學堂教育開始普及于中國。1930年,接受了14年私塾教育的葉篤正考入了天津南開中學。在南開中學的那段日子里,他逐漸知道了官僚的驕奢淫逸、民生的艱難困苦、國家的多災多難、民族的存亡絕續(xù),一顆少年的心從此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了。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3年后,日本人把從北京到天津的長城以南地區(qū)強行規(guī)定為“非軍事區(qū)”,在那里建立了一個傀儡0。一場民族的悲劇開始降臨到中國人民身上。在“華北之大,卻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的年代,葉篤正積極參加-,即將中學畢業(yè)的他差點兒被學校開除。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民族危亡的年代,葉篤正深深感到國家科技的落后,教育的萎靡,心中暗暗認定國家富強之法,須以科學為基,教育為本,從此葉篤正為自己的人生道路定下了遠大的目標?!澳祥_中學的理科教育很好,培養(yǎng)了我學理科的興趣,我立志要念科學,將來一定要把科學搞好。中國人實在是被人欺負得太厲害了!我感到,許多雙腳踩著我,我透不過氣來?!?/P>

“學成了,就應該回來工作”

1928年國民0設立中央研究院氣象研究所,標志著中國的氣象科學開始走上了正規(guī)化、理論化、現(xiàn)代化的建設之路。經(jīng)過中國廣大學者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我國的氣象科學在短短的幾年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總體而言與外國的氣象科學研究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1945年初,葉篤正被國民0選送去美國留學。他只身一人從重慶乘飛機到印度,又乘船途經(jīng)印度洋與澳大利亞,在海上漂流了近一個多月,始達美國。當時,在芝加哥,他既無心于風光旖旎的密歇根湖泛舟,亦無心去高聳入云的希爾斯大樓游覽,而是終日投身到緊張的學習之中。1948年葉篤正在芝加哥大學研究生院獲得博士學位,畢業(yè)后留校,師從世界著名大氣物理學家羅斯貝,做研究工作。他的勤奮和聰明才智深得師生的贊賞,成為以羅斯貝為代表的“芝加哥學派”的主要成員之一。讀書期間,葉篤正最受益的就是羅斯貝的治學精神,在中國,一般是老師講,學生聽,但是在國外,老師講的同時學生會經(jīng)常打斷老師,提出質疑。羅斯貝重視事實,一切都從事實出發(fā),他總是朝前看,視野很闊,不是就事論事來討論一個具體的問題。這種治學方式后來也延續(xù)到了葉篤正身上。葉篤正認為自然科學要以事實服人,他最不能接受“似乎、好像、大概‘這樣的字眼,如果有誰的論文0現(xiàn)類似推論,都會被他立刻劃掉?!?/P>

葉篤正留美學習期間,在歐美多種著名雜志上發(fā)表了重要論文10多篇。他的博士論文《關于大氣能量頻散傳播》受到各國氣象學界的重視。在這篇著名論文里,葉篤正對影響天氣發(fā)展的大槽和大脊的預報提供了科學的依據(jù)。這些成果,直到今天人們還在沿用,被譽為動力氣象學的三大經(jīng)典理論之一。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身在異鄉(xiāng)的葉篤正當時義無反顧地作出了回國的選擇。他對導師羅斯貝說“我覺得新中國是有希望的,我想為自己的國家做點事?!绷_斯貝被說動了,在他的幫助下,經(jīng)過一年的等待,1950年10月,在新中國正在歡度第一個國慶日時,葉篤正與妻子馮慧輾轉回到了中國?!爱斎恢阑貒罂茖W研究的條件遠遠比不上留在美國。當時惟一的想法,就是我是中國人,學成了,就應該回來工作。人是需要生活好,但人活著絕不僅僅是為了生活好。把你知道的貢獻到你應該貢獻的地方,這是人生的一個目標?!比~篤正一生都沒有后悔自己當時所做出的選擇,只有在文革期間,他曾經(jīng)有所疑惑自己那時回國的選擇。

“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1979年,當葉篤正先生再一次踏入他青年留學之地時,眾多親朋好友趕來探訪。好友為他接風洗塵,茶余飯后,朋友語重心長地問他:“篤正,你后悔么?”而葉篤正的回答卻是:“這個問題我不只一次的想過,我覺得,在人生這個大舞臺上,我們每個人都是個演員,只角色不同罷了。即是再有天賦的演員離開舞臺都會變得黯然失色,中國是一個多么好的大舞臺,給了我極大的表演空間,有那么多優(yōu)秀同行和我一起工作,我當初的回國選擇是正確的,我不后悔?!?/P>

實實在在的為祖國人民做點事

1950年,年輕的篤正滿懷報國志,回到祖國的懷抱。在歡迎人群的眼神里,是炙熱的期盼,深情的流露,這令他終生難忘。在踏上祖國土地的那一刻,葉篤正淚流滿面,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到家了”。

回國后,葉篤正被任命為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北京工作站主任,在北京西直門內北魏胡同一座破舊的房子里開始了艱苦的創(chuàng)業(yè)。他從怎樣看天氣圖教起,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年輕的氣象工作者。如今,這間簡陋的實驗室雖然早已廢棄,但人們依然把它保留下來,紀念那段難忘的歲月。"當時的工作條件非常艱苦。氣象室只有十幾個人。我們連個高空圖都沒有,那個圖對進行氣象預報是特別重要的。而在國外,那就很普通很普通了,人家電子計算機都有,你可以看到中國的差距大到多少?!叭~先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我們在研究所畫一張‘五百毫巴地面圖’,相當于五公里左右高度的天氣圖。我們第一張圖畫出來之后,還作了慶賀?!?/P>

葉篤正的回國,使中國的氣象事業(yè)又增加了一位杰出的氣象學家,在竺可楨、趙久章等科學家的帶領下,我國大氣科學研究機構的籌建工作全面展開。中國科學院的地球物理研究所和中央氣象局共同建立了天氣分析預報聯(lián)合中心和氣候資料聯(lián)合中心,葉篤正參與了中心的領導工作。這兩個中心隨后發(fā)展為采用近代方法作天氣預報的中央氣象臺和以近代方法整編氣候資料的氣候資料室。經(jīng)過幾十年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當初這個“只研究古典氣候”的十幾個人的科研小組,已發(fā)展成國際知名的大氣科學研究所,研究范圍幾乎包含了所有大氣科學分支。

葉篤正先生在回國最初的幾年中,和其他一些氣象科學家一起建立起中國自己的氣象科學體系。他關心和研究的課題是:影響中國的是什么天氣系統(tǒng)?控制中國天氣的環(huán)流又是怎樣發(fā)生發(fā)展的?

在研究中,他發(fā)現(xiàn):在青藏高原以南和以北有兩股強西風向東吹,青藏高原好比一個巨大的屏障使它們的位置比較穩(wěn)定,越往東走,兩股氣流的距離越近,最后合成一股,到了日本風力最強。過去,人們在研究青藏高原對大氣環(huán)流的影響時,始終只把它當做一個動力學因素,只考慮它的隆起對大氣環(huán)流的影響,而葉篤正先生則開創(chuàng)性地提出,青藏高原在夏天是一個熱源,在冬天是一個冷源,其影響幾乎波及于半個地球。青藏高原的動力作用和熱力作用是葉篤正的最大發(fā)現(xiàn)。從此,讓葉篤正享譽世界的青藏高原氣象學建立起來。

對地球未來命運的關注

1978年10月,葉篤正先生出任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所所長。他提出,大氣所要抓好氣候的形成規(guī)律和中長期預報,用以帶動大氣環(huán)流、動力氣象、海氣交換、地氣關系等問題的研究,并有利于解決大范圍的旱澇、低溫等長期天氣預報及未來幾十年氣候變化趨勢的估計。同時要抓好中小尺度系統(tǒng)動力學、天氣分析以及近地面層物理的研究,用以帶動暴雨預報的研究。在“文革”剛剛結束、科研工作百廢待興的狀況下,葉篤正這些關于大氣物理研究所發(fā)展的戰(zhàn)略設想,以及在他擔任所長期間取得的顯著成果,為大氣所后來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基礎?!鞍宋濉逼陂g,葉篤正作為氣象學界首席代表,擔負起國家重點科研項目之一的“我國未來20年~50年生存環(huán)境變化趨勢的預測研究”。鑒于葉篤正先生在氣象科學方面所取得的重大成就,他在20世紀80年代還先后當選了芬蘭科學院的外籍成員、美國氣象學會榮譽會員和英國皇家氣象學會會員。1987年,國際科學聯(lián)盟理事會更是任命他為國際地圈生物圈計劃特別委員會委員。

上個世紀80年代,“全球變暖”、“溫室效應”等問題引發(fā)了全球氣象學界的爭論。英美學者認為自1976年以來全球氣溫正以平均每10年0.2攝氏度的速度升高,全球正在加速變暖,導致這一現(xiàn)象的主要原因則因為是無序的人類活動,例如人類近一個世紀以來大量使用的礦物性燃料,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大量無節(jié)制的排放等等。然而,瑞士日內瓦大學地質學院教授埃里克·達沃則提出了另一個觀點,恰好與此對立:是自然界周期性的變化而不是人類活動對全球氣候起主導作用,溫室效應不會使地球越來越熱。相反,從氣象史的大循環(huán)看,地球會加速向“冷卻”的方向演變。

權威專家對同一現(xiàn)象得出相反的結論,究竟哪個結論更為合理?

葉篤正先生則這樣認為:“如果不將由人類活動而產生的溫室氣體等問題考慮在內,我們將無法準確和全面解釋全球氣候異常變暖這一現(xiàn)象。分析自然界本身的變化對全球氣候的影響要進行辯證思維。就地球存在的漫長歷程而言,相對于自然界的變化,人類活動對全球氣候的影響可能較小,但從人類社會發(fā)展史來看,人類活動確實直接影響了全球氣候的變化,這一點在工業(yè)革命最后尤其明顯?!苯倌陙?,人類大量無序的活動,對環(huán)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壞,人類如何才能拾遺補闕地與自然和諧相處呢?葉篤正先生懷著一份深深的憂慮。

盡快提高中國相關研究水平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雖然年已九十,葉篤正先生還是在不斷的研究、不斷的思考,執(zhí)著地朝著目標一步一步地攀登,充滿了活力,充滿了熱情?!拔疫@么大年紀的人,應該早就老朽了,早就應該退位了,我想要把這事情搞起來,必須要找一群人來做這個事,不能對不起國家”。

現(xiàn)在,年事已高的葉篤正仍然沒有停止自己鐘愛的研究工作,“我每天工作八個小時,可是時間總是不夠用?!边@位九旬老人多年來總是隨身帶著本子,將自己想到的問題和偶爾出現(xiàn)的靈感記下來,并敦促自己盡快行動?!拔蚁胱龅氖虑閷嵲谔?,如果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能夠完成大部分計劃,人生將沒有遺憾?!彼f。多年來,作為學術大家的葉篤正不遺余力地培養(yǎng)學生、提攜后輩,至今桃李滿天下。世界氣象組織秘書長法羅說:“一直以無盡的熱情和善良幫助學生的葉教授得到了他遍及世界各地的弟子們的高度尊敬和感激?!比欢?,葉篤正先生卻從不認為自己是權威,總把自己的成績歸功于他人,他常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個人離不開群眾,榮譽歸于大家,要感謝舞臺,因為舞臺是大家給的;要感謝大家,因為單人唱不成戲,配角甚至更光彩……”

葉篤正認為,目前中國在許多氣象研究領域仍然比較落后,只有對年輕學者多作鼓勵,才可能盡快提高中國相關研究的水平,縮小和先進國家的距離。在這位將"求實、認真"奉為人生信條的科學家看來,無論是那面印有世界氣象組織徽章、14克拉的金牌獎章,還是那數(shù)不清的獎金都不屬于他個人,而屬于中國大氣物理科學家群體。(來源:旅游特產網(wǎng))